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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权延赤
雨停了,云散去大半,露出灿烂星光。毛泽东立住脚,迎风深
呼吸,用力咳出几口痰,擦擦烟呛出的泪,开始在院子里踱步。他走得
慢,为了避开地上的积水,步子时大时小。他明明听到了李银桥的脚步
声紧跟在身后。却不回头看他一眼。看来毛泽东对李银桥不愿意到身边
当卫士的事儿,误会深了……李银桥心里一阵阵的难过。突然,毛泽东
立住了脚步。
这会儿,他两眼望天,慢条斯理的问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一愣,立刻环顾左右。没有第三个人!一股热血涌了上来,毛
泽东终于跟我说话了!我迅速振奋起精神,立正回答:“报告,主席。
我叫李银桥。”
“李、银。桥,嗯,哪几个什么字啊?”毛泽东依然望天。
“木子李,金银的银,过河的桥。”
“银桥。为什么不叫金桥?”
“金子太贵重了,我叫不起。”
“噢呵,你很有自知之明么!”毛泽东转身,终于望住我:“你是
哪里人呢?”
“河北省安平县。”
“父母干什么呢?”
“我父亲种地拉脚,农闲倒腾点粮食买卖。母亲操持家务,农忙时
节她也下地。”
“我们的家庭很相像么。你喜欢父亲还是喜欢母亲?”
“喜欢母亲。我父亲脑子好,多少帐他也算不糊涂。可是脾气大,
爱喝酒,吃饭他单独吃,他吃饼子我们啃窝头,稍不如意他就打人。母
亲心善,对人好,我喜欢母亲。”
“越说越一致了么。你母亲一定信佛。”
“主席你怎么知道?”
“你说她心善么,出家人慈悲为怀。”
李银桥听着毛泽东的话顿时目瞪口呆。听惯了政治课,他没想到毛
泽东会说出这样的话。同时;他又感到与毛泽东突然近了,紧张和拘束
消失许多。他小声问:“您母亲也信佛吗?”
“我也喜欢母亲。她也信佛,心地善良。小时候我还跟她一起去庙
里烧过香呢。后来我不信了。你磕多少头人民还是受苦。”
“磕头不如造反。”
“好。讲得好!”毛泽东点点头。继续散步。片刻。脚步一停。重
新望住我:“怎么样,愿意到我这里工作吗?”
那一刻。我的心脏一定停跳了,竟怔怔地没出一声。接着低下头。
怎么回答?种种迹象告诉我,毛泽东一定知道我不想干的情况了。唉,
与其说假话落个虚假。不如闭上眼睛说真话……“不,不愿意。”我小
声的喃喃的说。随之而来的一阵沉默,真难熬啊!李银桥一生再不曾遇
过比这更难堪的场面,身体血肉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变成了没有思维
的木头。一声轻咳震动了他的心,恢复了李银桥身上的血液循环。毛泽
东打破沉默,话讲得有些吃力:
“嗯,你能讲真话,这很好。我喜欢你就是你讲真话。那么,你能
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在我这里工作?”
“主席,我干大久了。从38年参军、我就一直当特务员,当勤
务员。我想到部队去。”
“嗯,三八式,当卫士,进步是慢了些。就这一个原因吗?还有没
有别的原因?比如说,你在恩来那里当卫士就愿意,来我这里……”
“没有,主席,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叫了起来。并且急出
了汗。“我一直想到部队去,我在周副主席那里已经干过一段,他了解
我的情况,这不是形势缓了吗,这我提出走的要求也容易。如果到主席
这里来,怎么好刚来就提出要走?”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放你走?”
“主席……恋旧。”
“什么?恋旧!你听谁说我恋旧?”
“反正我知道。您骑过的老马,有好马您也不换。穿过的衣物,用
过的笔砚茶缸。这一用就习惯,就有感情,再有了多好的您也不换。比如
你这根柳木条棍儿,那算啥呀?不过是孙振国扛行李包袱的木棍子。离
延安时他送给主席用,主席您一用就再不肯换,掉到山下,宁愿等人捡
回来也不肯换根新的。一根本棍子还这样,我可是个大活人呢,主席用
惯了还肯放我吗?”
“哈哈哈,”毛泽东笑了,“小鬼,什么时候把我研究了一番。嗯
可是我喜欢你呢,想要你来呢。怎么办?我们总要有一个人妥协。
“那就只好我妥协了。”
“不能太委屈你,我们双方都作一些妥协。”毛泽东认真地望着我
说:“大道理不讲不行。你到我这里来,我们只是分工不同。都是为人
民服务。你为我服务也是间接的为人民服务。可是,光讲大道理也
不行。三八式,当我的卫士,地位够高,职务太低。我给你安个长,你
作我卫士组的组长。”毛泽东略一沉吟。作个手势:“半年,你帮我半
年忙,算是借用,你看行不行?”
“行。”我用力点点头。
“好吧,你一会儿找叶子龙谈谈,他对我有更了解。”毛泽东将手
轻轻一拂,我便退下。他独自回了窑洞。
后来据传。毛泽东在与李银桥谈话前,已经听说了他不愿干的
消息。他当时怔了怔,忽然把手朝外一指,大声说:“你们不要研究别
人了,我就要他!”
李银桥嘴里说不愿干,心里也这么想,然而一旦干起来,还是全力
以赴。对工作热情负责,是他参加革命后养成的习惯。不懂偷懒,也不
去偷懒。他干特务员、勤务员、卫士,有十多年经验,善于察颜观色,
善于理解领导意图。
来到毛泽东身边,我对他的习性很快便熟悉了。要茶、要饭。
要书。要笔,甚至是见客不见客,他只需递个眼色我就知道该怎么办。
有时他刚想到我就替他办了,连眼色都不用递。这种默契配合使毛泽东
大力的欣赏,几次他都抚着我手背说:“我们很合得来。你是善于发现
规律的人。”于是,我的预言被证实:毛泽东同我有了感情,舍不得放
我走了。
1948年2月,中央前委机关住在杨家沟。一天,李银桥给毛泽东送
茶;他正在窑洞里踱步,像是思考什么重大事件。他不便惊动他,将茶
水轻轻放在桌上,悄然退出。可是,身后传来毛泽东的召唤:
“银桥,你不要走。我要跟你谈谈呢。”
我转身问道:“主席有什么事?”
“今天是19号。”毛泽东掰着指头:“8月到9月,9月到10月。…
今天是2月19号。半年,整整半年……”他望住我,迟疑一下,小声的
试探:“你,还想走吗?”我垂下头。心里很矛盾。最后还是选择了讲
实话:“想走。”毛泽东显出怅然若失的神情。我有些不安:“如果主
席……”毛泽东作出一个断然的手势,是忍痛割爱的意思吧。说:
“不,咱们有约在先。我不食言,你可以走了。”
我没有走。说:“主席已经同意我走。那么,前边订的约算是结
束了。如果您需要。我们还是可以定约。”
毛泽东笑了,说:“好,那好。我们重新定约。半年。你再帮我半
年,看我打败胡宗南。”不久,彭德怀便向毛泽东报捷:宜川战役,歼
灭胡宗南五个旅,击毙敌29军军长刘勘。到1948年8月,毛泽东在西柏
坡对李银桥说:“银桥,又到日子了。”我想再借用你半年,看我彻底
打败蒋介石。”
我说:“主席,您不用再借了,我不想走了。我愿意随您一辈
子。”李银桥说的是心里话。三次借用,追随毛泽东左右,目睹他以超
人的智慧、毅力和用他那回天的力量扭转乾坤,那是何等撼人心魄的日
日夜夜啊?
毛泽东的魅力和人格深深吸引了李银桥,感动了李银桥,李银桥
心甘情愿去服侍他一辈子。1953年。我担任了毛泽东的副卫士长。他半
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银桥,当官了,不值班了,可是老不见面也
不好吧?我们再定个协议,你一个礼拜值两个班,让我经常以见到
你。”我说:“行,就这么定了。”1956年,李银桥担任了毛泽东的卫
士长。他仍然坚持一礼拜值两个班,侍候老人家的衣食住行。1962年,
李银桥要离开毛泽东,去天津工作了……
那天,毛泽东照习惯躺在床上办公。床栏上搭条毛毯,毛毯下垫了
枕头,就那么靠着批阅文件。我悄悄来到门外,想等他办完公再进去。
可是,屋里响起他的召唤:“银桥,你进来。”
毛泽东怎么知道我来了?我想,他一定是用心灵感觉到的。或者
是如你们现在习惯说的那个第六感官吧。李银桥站在毛泽东床前,毛泽
东用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在李银桥的手背上轻抚着。俩人就这
么无言地守着,谁也不先说一句话。屋里静极了。我先哭了。我一哭,
毛泽东立刻也落泪了。我抽泣着说:“主席,当初我不愿来,你借
我来,现在我不愿走,你又撵我走。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毛泽东流着泪叹息:“我也舍不得你走啊。我和我的孩子,一年
见不上几次面。只有我们是朝夕相处,你们比我的孩子还可亲。可是,
我得为你的前途着想,我不能误你的前途。卫士长。地位够高、可也只
是一个团级干部,你的职务低了。”
“我不嫌低,我不要离开你。主席!”我哭出了声。
毛泽东用手一拉。把我一下子揽入怀中,抱紧我放声大哭:“
银桥。我死以后,你每年到我坟前来…看看我。”
他不停地用于拍打我的后背,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我怕他哭伤
身体,先禁住自己的哭,再劝他。一句话没劝完,我自己早又哭出
出了声。几天后。李银桥终于洒泪离开了毛泽东。
刚才大家听到的是广播小说《走下神坛的毛泽东》作者:权延赤,
是由雨音、宏军为您播讲的,今天就到这儿,明天请听下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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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神坛的毛泽东
弹指间毛泽东同志己离开我们三十七年了,今年恰逢他老人家诞辰120周年,特邀北京著名网络朗诵家雨音一同录制这篇由权延赤采访毛泽东卫士长李银桥时撰写的长篇纪实小说《走下神壇的毛澤東》,以再现这位共和国领袖的胆略、性格、脾气、好恶,一位活生生的统帅、领袖、父亲、老头儿的形象会一一浮现在你眼前。 小说中毛泽东,周恩来等的话语又恢复了他们的乡音,而并非是那些不知那儿学来的普通话,并由宏军播讲,江青,李讷等书中女声由雨音播讲。 谨以此作品献给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你们永远活在我们的记忆中,我们永远活在你们的事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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