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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这心上压得多重呀!眉,我的眉,怎么
好呢?刹那间有千百件事在方寸间起伏,是忧,是虑,是瞻前,是
顾后,这笔上哪能写出?眉,我怕,我真怕世界与我们是不能并立的,
不是我们把他们打毁成全我们的话,就是他们打毁我们,逼迫我们
的死。眉,我悲极了,我胸口隐隐的生痛,我双眼盈盈的热泪,我就要
你,我此时要你,我偏不能有你,喔,这难受——恋爱是痛苦的,是的
眉,再也没有疑义。眉,我恨不得立刻与你死去,因为只有死可以给我
们想望的清静,相互的永远占有。眉,我来献全盘的爱给你,一团火热
的真情,整个儿给你,我也盼望你也一样拿整个,完全的爱还我。
世上并不是没有爱,但大多是不纯粹的,有漏洞的,那就不值钱,
平常,浅薄。我们是有志气的,决不能放松一屑屑,我们得来一个直纯
的榜样。眉,这恋爱是大事情,是难事情,是关生死超生死的事情——
如其要到真的境界,那才是神圣,那才是不可侵犯。有同情的朋友是难
得的,我们现有少数的朋友,就思想见解论,在中国是第一流。他们都
是真爱你我,看重你我,期望你我的。他们要看我们做到一般人做不到
的事,实现一般人梦想的境界。他们,我敢说,相信你我有这天赋,有
这能力;他们的期望是最难得的,但同时你我负着的责任,那不是
玩儿。对己,对友,对社会,对天,我们有奋斗到底,做到十全的
责任!眉,你知道我近来心事重极了,晚上睡不着不说,睡着了就来怖
梦,种种的顾虑整天像刀光似的在心头乱刺,眉,你又是在这样的环境
里嵌着,连自由谈天的机会都没有,咳,这真是哪里说起!眉,我每晚
睡在床上寻思时,我仿佛觉着发根里的血液一滴滴的消耗,在忧郁的思
念中黑发变成苍白。一天二十四时,心头哪有一刻的平安——除了与你
单独相对的俄顷,那是太难得了。眉,我们死去吧,眉,你知道我怎样
的爱你,啊眉!比如昨天早上你不来电话,从九时半到十一时我简直像
是活抱着炮烙似的受罪,心那么的跳,那么的痛,也不知为什么,说你
也不信,我躺在榻上直咬着牙,直翻身喘着哪!后来再也忍不住了,自
己拿起了电话,心头那阵的狂跳,差一点把我晕了。谁知你一直睡着没
有醒,我这自讨苦吃多可笑,但同时你得知道,眉,在恋中人的心理是
最复杂的心理,说是最不合理可以,说是最合理也可以。眉,你肯不肯
亲手拿刀割破我的胸膛,挖出我那血淋淋的心留着,算是我给你最后的
礼物?
今朝上睡昏昏的只是在你的左右。那怖梦真可怕,仿佛有人用妖法
来离间我们,把我迷在一辆车上,整天整夜的飞行了三昼夜,旁边坐着
一个瘦长的严肃的妇人,像是运命自身,我昏昏的身体动不得,口开不
得,听凭那妖车带着我跑,等得我醒来下车的时候有人来对我说你已另
订约了。我说不信,你带约指的手指忽在我眼前闪动。我一见就往石板
上一头冲去,一声悲叫,就死在地下——正当你电话铃响把我振醒,我
那时虽则醒了,但那一阵的凄惶与悲酸,像是灵魂出了窍似的,可
怜呀,眉!我过来正想与你好好的谈半句钟天,偏偏你又得出门就
诊去,以后一天就完了,四点以后过的是何等不自然而局促的时刻!我
与“先生”谈,也是凄凉万状,我们的影子在荷池圆叶上晃着,我心里
只是悲惨,眉呀,你快来伴我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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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爱眉小札日记
徐志摩,浙江海宁人,笔名南湖、云中鹤等。1915年中学毕业后,先后就读于上海沪江大学、天津北洋大学和北京大学。1918年和1921年分别赴美国和英国留学。1923年,参与发起成立“新月社”。1924年与胡适、陈西莹等创办《现代评论》周刊,并任北京大学教授。1926年以后,先后任北京《晨报》副刊《诗镌》主编,光华大学、大夏大学和南京中央大学教授,《新月》月刊主编,北京大学与北京女子大学教授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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